浅谈应试教育

海中波涛

我们的文化从来都是鼓励人当哑巴，是保持沉默的文化，这在我们的成语当中就可以看得出来。我们常说‘童年无忌’，不就是因为小孩的世界更加真实，心灵更加纯洁，容易戳破成年人的伪装嘛。然而成年人会打哈哈说‘童年无忌’，似乎对言论自由的忌讳是成人社会从古至今心照不宣的规训。还有像‘言多必失’、‘沉默是金’等，某种程度上都说明了，我们是鼓励当哑巴的。

我们从小到大的课堂上也是如此，从来都是一套死板的流程：举手、老师点名、学生作答、老师点评。老师照本宣科，学生规规矩矩。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质疑、辩论、演讲的课堂风气，久而久之，潜移默化的让我们变成了哑巴，这让很多人在之后的人生利益受到侵犯时无法形成有效的救助，所以才有了所谓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国的教育，尤其近半个世纪的教育目的，只做一件事，就是控制青年，从小开始，让你被动，不要主动，让你沉默、听话。没有讨论、质疑、辩论、演讲的课堂之风和精神，只是一味地强制性的填鸭式的喂一些真假难辨的精神粮食，也就难免让孩子长成了一个精神残疾之人。诗人王小妮的教学笔记《上课记》记录：他们爱集体鼓掌，在舞台上演讲自己从来不相信的内容，班长热衷点名，学生逢迎、世故、明争暗斗，任何一代人都没有这么快的出现苍老感······

我们甚至都未曾质疑过，我们为什么没有公民教育？什么是公民教育？原深圳央校校长李庆明总结了五点：一是公民人格的健全，要有独立意识和自由意识；二是功德基本伦理；三是参与公益慈善活动，要博爱、互助；四是公共事务参与，核心是法律意识、民主意识；五是超越国界的公理认同，对普世价值的认同。

其实五四运动之后，中国曾长期开设公民教育课程，49之后，被思想政治取缔。从此，培养公民演变成培养良民和顺民。

2010年10月25日，改革开放前沿城市深圳率先提出把深圳变成一个“公民社会”，后来上面说，不许提“公民社会”，于是就改成了“公共社会”。哪怕是在深圳，改革也永远是进三步退两步，官话叫：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即便这样，我们也都认了。无论我们把它归结于中国文化的基因决定也好，或者把它归结于本阶段国家只需要听话的人而非培养一流的人才也罢，我们都可以归结于体制的沿袭，并非某个人或某个机构造成的。

然而，应试教育对孩子的坏、不公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教育成了谋利的工具

1949年前，教材的编写还是由市场决定的，可谓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各大出版社如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开明书店、世界书局、北新书局等为了更好的生存，都争相请蔡元培、朱自清、陶行知、丰子恺等大家编撰教材。所以，我们才能看到《三只牛》这样温暖的小学课本。1949年7月10日的一纸文件，却对此前教材编撰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华北教科书编审委员成立编审机构，此后编撰垄断。虽有易主、增加，但也无非就是中石化和中石油，移动和联通、电信的区别。

这是一个惊人的利益链，我国中学生有上亿的人口，而且都是必须买的，这是一块巨大的蛋糕。而且，国家对这种垄断也乐见其成，本来就是要统一思想的，那最有效的当然是统一学生的思想，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教材的统一。

然而垄断的坏处，我们都知道，没有竞争，那编写什么就他们说了算了。利益的考量，是不会去请一些顶级大名家来编撰课文的。所以，也就有了上文《救救孩子（上）》里那些胡编乱造祸害孩子的文章。

义务教育不应该有重点

应试教育一切只为了三率：升学率、合格率、及格率。于是，就催生了很多重点学校、重点班等等，抢占了大量的优秀教师和优秀学生资源，以此提升应试教育的三率。而其他至少80%的学生被剥夺了公平的教育资源，成了炮灰。

何为义务教育？义务教育是国家统一实施的所有适龄儿童、少年必须接受的教育，是国家必须予以保障的公益性事业。因为义务教育是国家用纳税人的钱办的，是一种保障型的教育，跟社保、医保、低保一样，都是保障型措施。它的动机不在于选拔优秀，而在于保障每个人能公平享受起码的基础教育和教育资源。那些重点学校、特权学校，是违背了义务教育法的。

撤点并校

撤点并校的初衷显然是非常好的，考虑到农村分布广，班额小，教育资源严重浪费，村里的教师素质参差不齐，教学质量令人堪忧，以及村里学校软硬件设施差等问题。把村里的学校统一并到镇里或者县里去，统一教学，统一管理，理论上肯定会大幅提高教育成果。

然而实际上，居庙堂之人显然没有深入基层，不是说北京出个政策，把穷人赶走，我们就都步入发达国家行列了。不是的，我们国家并不都是北上广深，相反，贫穷的地区还非常之多。步子迈大了，就容易扯着蛋。自2000年前后，我们开始普农村义务教育，同时开始撤点并校。从那时起，中国农村平均每天消失63所小学，30个教学点，3所中学。造成大量农村学生上学远、上学难、上学贵的问题。农村辍学率高达43%，和上世纪90年代一样。



我们的邻国日本，只要能招满10个孩子，就可以办一所幼儿园或学校，并由国家补贴。甚至还有专门为一个学生配备了一所学校。欧美发达国家也是如此，他们采用的策略是，越偏远的学校，教师的待遇越高，以此鼓励并平衡公平的教育资源。我们恰恰相反，农村教师的薪资，尤其是代课老师的薪资低的可怜。

教育的投入

据统计，2017年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占GDP的比例为4.14%，并且连续六年占比超过4%。这是件好事，说明我国近些年在教育上的投入和重视。但这不能就说我们解决了义务教育普及的问题。实际上，早在1993年《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就提到，2000年这个比例要达到4%，而我们是在2012年才首次达到4%，整整晚了12年。

教育学者熊丙奇说：全世界范围内的平均水平是达到4.9%，欠发达国家平均水平4.1%。我们只是刚刚达到欠发达国家水平，离普及教育还有很远的距离。

战争时期，国民党奖励陈立夫有个回忆录记载，当时批准了一个沦陷区青年方案，由国库支给贷金，供千万流亡学生完成作业。这是一笔庞大的费用，在国家财务上仅次于军费。

非常时期，尚且对教育投入如此之大，何况现在是和平快速发展期。要知道，我们国家欠农村学生的债，还远远没有还清。

权利占满了一切资源

现在很多一二线城市小升初有三种：一种是以钱择校，就是交费生；一种是以权择校，就是条子生和共建生；还有一种就是以优择校，就是必须通过奥数考试或其他竞赛。这是一种权学交易，而奥数是无权者的权利。

北大一个教授说，我们没有教育部，只有一个教育破坏部。北京一道命令，北京的小学拆、改，因为北京市的孩子少了，小学就多了，就把小学拆了。没有谁会想到那些在京的农名工的孩子上学问题？完了腾出来的那么多地干嘛呢？搞房地产！

超级学校

每年临近6月高考的时间，必然会出现两所超级学校的热点新闻，衡水中学和毛坦厂中学。这是两所著名的高考工厂，把孩子们打造成应试教育的考试机器。学校也被地区和人民捧为神迹。

我们国家和人民最擅长干这事，打从2000多年前，董仲舒为了帮助汉武帝更好的，更方便的统治奴役百姓，出了个歪主意：神话专治王权。那怎么神话呢？熟读百家的董仲舒一看，儒家讲究天地君亲师，君是君，臣是臣，贱民是贱民，不得僭越的儒（奴）家思想。好嘛，就捧它了。汉武帝一听，嘿，这小子懂事，于是就有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想必在其400年前的孔老师也懵逼了，人家好好的诸子百家里的其中一员普通教育家，被生生的捧上了神坛大佬。

此后2000多年，我们捧出了很多‘神’和很多‘神迹’，捧神的方式也由迷信慢慢进化为集中一切资源和力量来办事。于是，就有了亩产万斤；有了体坛健将、奥运冠军退役后，为了生存被迫在地铁站卖艺的事；于是就有了衡水中学和毛坦厂中学这样的学校。

很不客气的说，超级学校的存在是耻辱，更是对其他学生的祸害。他们手握特权，可以在较大范围内来选拔优秀教师和优秀学生。它造成一个后果，就是把一个地区的优秀学生和老师一网打尽，集中在一两所学校，从而使其他学校丧失了和它公平竞争的可能性。结果就是，一所农村高中的垮掉，就意味着更多的农村学生失去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



优等学校名额分布

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世界贸易组织有一个原则，叫国民待遇原则，说白了就是不能看人下菜碟，不能欺负人。当时青岛三个高中生状告教育部地区歧视，违法了教育权的平等。靠同样大学的同专业，山东的录取分数比北京高70分。结果教育部的对策是：那就不统一出题了，北京的命题，内部有指示让他们容易点，这样北京的孩子分就高了。

特权是既成事实，但也不能开历史倒车。比如说，原来清华北大这些重点大学的农民子弟比例是很高的，现在却在持续下降。据统计，在整个高等教育系统中，农村学生比例是增加了，但高等教育的公平问题，正在从原来的显性的总量不公，转移为隐形的结构不公。农村学生主要分布在二本及以下，而那些优秀的学校，农村学生的比例还在继续下降。整个985高校，农村学生占比30%。清华北大、复旦、人大、交大等名校，农村学生比例只有15%，明显下降。高考恢复初期还比较公平，大家都是捧着同样的书，考一样的试，一样的资源，一样的录取。自上世纪90年代起，农村学生升入重点大学的比例在不断降低。出身越底层，上的学校越差。

变革

应试教育有没有变革的希望？不知道！但我们希望有。事实上，当前也有很多类似于华德福的民间教育机构，也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家上学的案例，也有很多一线的老师在为教育的变革做努力。只是目前，这些还都不具备合法性。说白了，你最终还得回到应试教育中来。西方国家在家上学的合法化从70年代开始的，一直到90年底。我国在家上学合法化，也会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第一，近年来，随着国民素质的普遍提高，对下一代的教育重视程度也与日俱增，学校单一、刻板的教育形式无法满足教育需求。

第二，家长对国内教育体制的不满愈发的强烈。

不过在此之前，高考依旧是最为公平的受教育竞争方式，尽管只是相对公平。

我个人对民间教育机构试图改革中国应试教育不抱太大希望，我国是中央集权制国家，一个自上而下的社会。要彻底改革当前被诟病无数的应试教育，除了上面下命令，出政策，其他别无出路。

希望吧，希望那些为推动应试教育变革的人们能改变点什么。谁知道呢？

柏林墙倒塌之前，没有人相信它会倒下。柏林墙倒塌之后，没有人相信它居然能这么长久的立在那里。人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很有限。

最后，来回答这两篇文章的核心问题：

什么是教育，或者说什么是好的教育？

爱因斯坦说：只有把你受过的教育都忘记了，剩下的才是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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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凤凰卫视纪录片：《盗火者：中国教育改革调查》